只有郏县凤凰岭大队门牌1号
2022/10/18 来源:不详从张良故里郏县李口镇张店村向南,就是张寨山,沿着郁郁葱葱的山路往上走,不大会儿,就到了一个形如凤凰的山岭。她没有北方山脉的雄伟,也不像南方山脉的俊秀,但是放眼望去,此处茂林修竹,微风乍起,如凤凰展翅欲飞。这儿,被当地人叫作凤凰岭。
公元前年,贵为韩国公子的张良在博浪沙刺秦失败后,常常独坐在这里吹箫静思。箫声幽咽,如泉流冰下,让人感慨唏嘘,一如不定的人生。他不会想到,这辈子还能遇到刘邦,我这辈子也没想到,郏县的山山水水竟然这样让我牵肠挂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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凤凰岭给我留下太多的回忆,给我印象最深的,不是岭上春天漫山遍野的格桑花、夏日树影间穿梭的凉风、秋天高空上的那轮明月,以及冬天里的漫天的白雪。而是在这里的一户人家,以及一个叫新会的女孩子。
那时,我母亲仙儿还没有去到李口镇上跟父亲一起生活,在张店村里教书,偶尔会带我到学校玩。母亲上课的时候,我就搬个小凳子坐在教室门口,等着母亲下课。无聊的时候,我就扮鬼脸,引学生们哈哈大笑,故意引起母亲的注意。当她看我的时候,我又假模假式地伸长脖子往远处看,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她,她学生大笑真地跟我没关系。
母亲很漂亮,声音也好听,所以她的课学生们都爱听。她在教学生用知识改变命运的时候,我更多是百无聊赖地蹲在大树下数蚂蚁。
不过也有幸福的时候,那就是学校有个漂亮的女老师喜欢抱我。我至今记得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,以及长发被风吹起,发梢拂过我稚嫩脸庞的痒痒。
她好像跟别人不一样,郏县人见面爱说:吃过饭了?
她说的是,你好!
更多的时候,她见人只是笑笑,话不多。母亲让我叫她姨,周末的时候,母亲经常带我去她家里玩。
新会姨跟她的父母住在一起,她的家就在凤凰岭上。房子是在山岭上开凿的窑洞,窑洞外有一个单独的院子,院子里总是干干净净,东南角还有一棵枣树。
我最喜欢跟新会姨的母亲在一起,她个子不高,常戴顶小白帽,特别爱干净。每次去,母亲和新会姨上山玩的时候,她就会把我揽在怀里,一边拿出晒干的大枣给我吃,一边给我讲故事。
我很喜欢这个姥姥,她说话跟我们当地的方言不同,语句里带着甜味:你个小娃儿——咋个就辣么好看……
而老家的大人夸别人家孩子常说的是:这孩儿长哩真不赖!说完还不忘照着脸蛋掐一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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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,有一天,新会姨神神秘秘地告诉我母亲:“姐,我谈朋友了,就在学校外边。”看着她羞红的脸颊,年轻的母亲满怀好奇,俩人拉着手跑出校门。
“那儿呢?那儿呢?”站在校门口,母亲四处张望。
“就是他!”新会姨羞涩地指了指台阶下,我母亲当时就傻脸了。
事情过去多年,谈起当时的情况,母亲记忆犹新:
你姨多漂亮呀,不胖不瘦,个子又高,脾气又好。只要她一笑,世上再大的事儿也都不是事了。可他指的那个男的呢,又瘦又小,戴着火车头帽子、鼻子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片,看了我们一眼,连忙低下头继续看书。
母亲是老实人,从来不会让别人难堪。当她知道新会姨已经决定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,只对她说了一句话:他敢对你不好,让咱叔打断他的腿。
没多久,新会姨跟那个男的结婚了。结婚那天,姊妹俩抱在一起大哭,不知道是为了新会姨幸福,还是今后的道别。果然,婚后不久,新会姨就离开凤凰岭,离开了张店、离开了郏县,跟她的男人去北京了。
后来听说那个男的是一个特殊行业的工程师,作为知青从北京到我们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,他跟姨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“臭老九”。那场延续10年的灾难过去后,他又成了稀有物种,所以上头专门下调令把他弄回北京参加重大科研项目,还解决了新会姨的工作问题。
新会姨离开张店学校后,每次路过她的办公室,我都会多看几眼,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优雅地推开门,冲着我叫一声:乖——
可是,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再也没有见过她。
慢慢长大了,知道的事情多了,才理解当初新会姨的选择:
那个平常喜欢戴一顶小白帽的姥姥,医院的护士,标准的城里人。一次好奇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,她又用一生影响了子女对人生的态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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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会姨的父亲是个聪明人,而且还有胆量,当地人只知道土里刨食的时候,他就知道去城市里打工,不怕资本主义尾巴被又红又专的革命小将给割了。
一次偶然的机会,医院遇到了。这个川妹子出身书香门第,从小喜欢中原文化,对有着年历史的郏县和张良故里更是充满好奇,两人就多聊了几句。又听说新会姨的父亲居住在山清水秀,有着无数传说的张南村凤凰岭大队,门牌还是1号时,就毫不犹豫的跟着这个贫下中农奔向了千里之外的未知生活。
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,两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凤凰岭。进入多年没有修补过的破窑洞后,新会姨的父亲说:到了!
就你自己?川妹子问。
我自己!
说好的门牌1号呢?
就我一家人住在这儿,不就是门牌号1号吗?
一番对话下来,川妹子当即就哭了。
她没有说什么,开始学习中原地区的耕作,学习缝补,学习一个农村妇女该会的一切。而娶到了娇妻的新会姨的父亲,每次出门,脸上都挂满了自豪。
后来,新会姨来到了人世间。从小,她的母亲就开始教她读书识字。那个年代,农村里能读书的人不多,新会姨和母亲是多年的同学,甚至俩人认为可以做相伴一辈子的好姐妹,经常在一起读书玩耍。再后来,新会姨的母亲跟四川娘家取得了联系,新会姨得到了更多知识的滋养,尽管在农村长大,她打心眼里对读书人高看几分。最后,新会姨看上了姨夫,去了北京。
年秋,母亲离开人世。病床上的她经常跟我说起与新会姨的往事,母亲说新会姨那年应该是68岁。生前,母亲一直期盼病好的时候,能去北京看看她一生牵挂的新会姨。而我也总想着等母亲病好的时候带她去北京,没想到母亲匆匆离开,两姐妹相聚的愿望变成了奢望,也成了我一生的遗憾。
新会姨,你还好吧?你还记得凤凰岭上的笑声吗?
(作者简介:李俊晓,媒体人,先后获省级以上新闻奖40余项,河南省抗震救灾先进个人、河南省扫黄打非先进个人,作品多次被中宣部新闻阅评、省委宣传部新闻阅评表扬。年-年,曾在省委宣传部新闻协调组工作。)